《金粉世家》读后感

旅行7个月前发布 小萝卜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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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四月一日,我居住的城市又开始飘雪。而朋友圈里都是日本的樱花。昨晚给在日本的老友打电话,她问我去美国多久了,两年了么?我说你是不是老年痴呆了,才半年而已。

还聊到小谢,一个从日本回国的朋友,据说又回日本了。说到底还是不习惯,日本比较好躺。

我最近看金粉世家,读序的时候有这段:

忆吾十六七岁时,读名人书,深慕徐霞客之为人,誓游名山大川。至二十五六岁时,酷好词章,便又欲读书种菜,但得富如袁枚之筑园小仓,或贫如陶潜之门种五柳。至三十岁以来,则饱受社会人士之教训,但愿一杖一盂,作一游方和尚而已。顾有时儿女情重,辄又忘之。今吾儿死,吾深感人生不过如是,富贵何为?名利何为?作和尚之念,又滋深也。

深感其味。现在的年纪还处于想要寻一个地方自得其乐的阶段。要说躺,日本大概是最好的选择了。也许年纪再大些,看破了,“饱受社会人士之教训”,也就觉得各个国家都差不多了。

说到金粉世家,是一本好小说。作者是从清朝活到新中国的人,经历了中国的历史巨变。小说以1931年的北京为背景,记录了当时的社会百态,人文风貌,虽然是戏说一些风花雪月的事情,读者也得以管中窥豹,瞥见社会全幅。

我第一吃惊的是那时候的科学素养并不差,主角们对话间不乏“你看我的眼神就像X射线,照了个透”,或者是自己思考的时候会想一些月亮是太阳的卫星,太阳系的事情。那时候读书一部分是做些国学文章的,就是传承了古时候科举应试内容,对仗工整,做七言五言绝句的。还有一部分呢,又很新,是跟国外学的一些文化,民主思潮,科学之类的。

另一个比较令我吃惊的事情是那时候的留洋。金家贵为总理,老爷太太去过美国,访问各个国家不说。大少爷留过洋,四小姐在日本,五小姐在法国,六小姐在欧洲,就连庶出的八妹也在比利时读女子中学。就算最后金家倒了,不学无术的主角七少爷,还能被五姐六姐带去德国,最后以电影明星的身份回国。金家祖上在清朝就是大官,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可见不论时代如何变迁,上流社会和平民百姓的生活倒没什么变化,不过是各过各的。现在总有人说留学生也没什么本事,确实是这样。笼罩在“留学”表面的迷思其实存在一个因果倒置。不是因为“留学”了不起,而是因为留学的人家里本来就了不得,才去留学。长此以来就变成了留学=牛逼。在2010年后,普通家庭也能凑点钱供孩子留学以后,迷思被打破了。社会热衷于“留学羞辱”,出国没什么了不起的声音出现了。实际上是一种仇富,只是仇错了人。因为“家里有钱有权”就是了不起,所以只能折中鄙视起留学。

大少爷包养妓女做姨太太的故事让人啼笑皆非。最后妓女卷了钱财跑路,他开悟了也只有反复说:金钱买来的爱情没有长久。可是说到底,哪个爱情跟金钱没有关系呢。只不过是纯粹的购买,还是间接的评估罢了。金家前三个儿子娶得老婆都是大家族的小姐,金家倒了以后,他们还能靠老婆的家庭照样过得很好。金钱买来的爱情怎么没的长久?想那么清楚做什么,做人还是糊涂点罢。

至于主角,七少爷金燕西和冷清秋的爱情故事。很难做出评价,毕竟冷清秋最后自己也反省了:受物质和虚荣的勾引,把持不定的嫁了燕西。贫困家庭才貌双全的女子,被富家帅逼大少爷花钱花心思追求的故事。一般女性向的言情小说只写到结婚,算是白日梦。金粉世家这书偏偏再往后写一半,到离婚为止。还有什么可说的呢?金燕西是有问题,但说到底只是冷清秋咎由自取。

金燕西也不是坏人,前半段金家荣光尚存的时候,他与下人一处玩,没有什么阶级观念。下人剥莲子,他看人家女孩子十三四岁因家贫来做工,可怜她,就一边借着聊天一边帮人剥莲子。后来金家没钱了,他不学无术乱花钱的本性才暴露无遗。可见不管是谁,只要富裕着,不愁吃喝,脾气总是好的,人总是和善的。倒与电影《寄生虫》的观点印证了。

三嫂投资公司失败的事情也很有趣。P2P看来早就是民国玩剩下的东西,世世代代改头换面还能留存下来。可见历史确实是螺旋上升的。平头百姓总是重复着犯蠢,能人异士也是重复着偶尔冒尖。投射到时间的长河上,竟然是一代甚至几代人都看不出什么变化的。如果没有书籍记录,只怕人类社会还能活得倒退回去。不过,即便是有记录,也不兴有人懒得看看,或是有人看了还要执意倒退着活的,有什么办法呢。

一些摘录:

这些做佣工的妇女,最是见不得人家赏小钱,一见了就要眉开眼笑。你若是赏她钞票,她还不过是快活而已,惟其是见了现洋钱,她以为是实实在在的银子,直由心眼里笑出来,一直笑到面上。如今韩妈办了一点小事,就接着雪白一把四块钱,做梦也不曾想到的事情。这一快活,朝代都忘了,连忙趴在地下,给燕西磕了一个头。起来之后,又接上请了一个安。

燕西看那玉儿说话伶俐,一时动了恻隐之心,觉得十三四岁的孩子,离了家庭父母,到人家家里来做丫头,怪可怜的。那桌上碗里,堆上一碗未剥的莲子,够她剥的了,便就走过来替她剥一个。玉儿笑道:“少爷,你不怕脏了手吗?”燕西道:“不要紧,我正在这里发愁,没有什么事做呢。”于是一面剥莲子,一面找些不相干的闲话和玉儿谈。一直将一碗莲子剥完了,燕西还觉得余勇可贾。玉儿道:“七爷,我给你打点水来洗手吧?”燕西把头抬着看了一看太阳,说道:“不用洗手了,我有事呢。”

我想丈夫之所以怕夫人,有些是因为妇人无见识,唠叨得厉害,不屑与她争长短。有些是因为心里爱夫人,不愿意让她难堪,宁可自己委屈些。有些是因夫人有本领,想她辅助,不敢得罪她。以上三项,要以第一类为最多,第三类最少,第二类不多不少。

年轻的人糊涂。在高兴头上,爱怎样办,就怎样办。等到后来,他才会知道种种痛苦。一个男子,实在不必弄几房家眷,还是象外国人一夫一妻的好,两下愿意,就好到头,两下不愿意,随时可以离婚。中国人不然,对于一个不满意,就打算再讨一个满意的。殊不知一讨了来,不满意的更要不满意,就是满意的,也会连累得不满意。譬如烂泥田里摇桩,越摇越深,真是自己害自己。

燕西道:“这是很奇怪的,你们没有出洋的时候,衣服要穿西装,吃饭要吃大菜。一回国之后,宗旨立刻变了,衣服还将就有时穿西装,对于大菜,可就深恶痛绝。”道之道:“今天算你明白了。出洋的人,不但如此而已,第一,不象从前那样崇拜外国人。第二,不爱说外国话。我在西洋吃了两年大餐,在日本吃了两年料理,我觉得还是中国的菜软烂得好吃。”

金铨道:“这事我本没有什么成见,但是燕西这东西,太胡闹。上半年骗了我好几个月,说是开什么诗社。原来他倒是每月花几百块钱,在外自赁房子住。为了一个女子,就肯另立一个家,和人做街坊,慢慢地去认识。用心实在也用心,下工夫实在也肯下工夫。但是有这种工夫,何不移到读书上去?老实说,他简直是靠他几个臭钱,去引诱人家的。这种婚姻,基础太不正当,成就了也没有什么好处。严格一点地说,就是拆白。我四个儿子,全是正经事一样不懂,在这女色和一切嗜好上,是极力地下工夫,我恨极了。”

鹏振道:“做大买卖的人,大半就是手段辣的,一个钱也不肯让他放空,这里钱来了,那边就赶快想一个输出的法子,好从中生利。到了后来,有了信用,不必拿钱出来,一句话也可以生利,更挣得多。越是挣的多,越向空头买类上做去,结果总是债务超过资本,有一天不顺手了,债就一齐出头,试问有什么不破产之理?不过他大破产就不知道要连累多少人小破产。大家维持场面起见,只有债权人不和他要债,股东不退股,甚至于还加些股本进去,然后公司不倒,多少还有挽回之余地。据我所知,现在有些银行,有些公司,都是这样……”

想越难过,自己就慢慢地由最近追溯到以前,觉得去年这个时候,燕西图着接近自己,在落花胡同租下房子,那一番铺张扬厉,真个用钱如泥沙一般。那个日子便不觉得他太浪费,只觉得待人殷勤,终于是让他买了这颗心了。清秋由这里一想,自己是个文学有根底,常识又很丰富的女子,受着物质与虚荣的引诱,就把持不定地嫁了燕西。再论到现在交际场上的女子,交朋友是不择手段的,只要燕西肯花钱,不受他引诱的,恐怕很少吧?女子们总要屈服在金钱势力范围之下,实在是可耻。凭我这点能耐,我很可以自立,为什么受人家这种藐视?人家不高兴,看你是个讨厌虫,高兴呢,也不过是一个玩物罢了。无论感情好不好,一个女子作了纨绔子弟的妻妾,便是人格丧尽。她一层想着逼进一层,不觉热血沸腾起来。心里好象在大声疾呼地告诉她,离婚,离婚!

金太太道:“住在山上,又有什么不是办法?住在城里办法又好在哪里?我老实告诉你罢,我今年五十四岁了,中国外国,前清和中华民国,无论那一种繁华世界,我都经过了,如今想起来又在哪里?佛家说的这个空字,实在是不错。我想趁着精神还好,在山上静静心,学习点佛学。我不象那些老太婆要修什么来世,也不闹什么出家,谈什么大彻大悟。我就只要把心里的烦恼,洗刷一个干净,在未死之前,享几年清福。你们若是再要我到城里去过繁华日子,就是再要我进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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