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卡尔维诺的《为什么读经典》,最强烈的感受是脑子不够用。不论是广度、深度还是看待作者和作品的角度。我能做的就是读一遍,再读一遍。
“无论一个人在性格形成期阅读范围多么广泛,总还会有众多的重要作品未读。”所以“一个人的成年生活应有一段时间用于重新发现青少年时代读过的最重要作品。”这样“就会重新发现那些现已构成我们内部机制的一部分的恒定事物,尽管我们已回忆不起它们从哪里来。这种作品有一种特殊效力,就是它本身可能会被忘记,却把种子留在我们身上。”这让我想起,曾经有十年时间里,我除了路牌、公交站牌、产品或药品说明书,几乎不读任何东西,更不要谈文学作品。现在回忆是怎样重新开始阅读的,却大概是因为上一次疫情——“非典”时被隔离,百无聊赖刷电影翻书。这也正是卡尔维诺所说的:“发生这种情况通常是因为一部经典作品的文本‘起到’一部经典作品的作用,即是说,它与读者建立一种个人关系。”“当代世界也许是平庸和愚蠢的,但它永远是一个脉络,我们必须置身其中才能够顾后或瞻前。”而“经典帮助我们理解我们是谁和我们所到达的位置。”对于经典“出于职责和敬意阅读经典作品是没有用的,我们只应仅仅因为喜爱而阅读他们。”“只有那些你在学校教育之后或之外选择的东西才有价值。只有在非强制的阅读中,你才会碰到将成为‘你的’书的书。”而这些书,就存在于“我们理想的经典藏书室中,其中一半应该包括我们读过并对我们有所裨益的书,另一半应该是我们打算读并假设可能对我们有裨益的书。我们还应该把一部分时间让给意外之书和偶然发现之书。”我要求女儿每周选一本从来没读过或从来没想读的书去读,就是让她找到她的“意外之书和偶然发现之书”。曾经我给因为孩子不阅读颇为苦恼的家长建议“在家里沿客厅一面墙装上书架,在架上放自己想读和要读的书、建议孩子读的书和孩子要读的书三类共一千本。一千本书就是一千种可能性。每天哪怕只抽10分钟全家一起阅读,慢慢孩子的阅读习惯就可能培养起来了。”这个家庭图书室,就是卡尔维诺的“经典藏书室”。
“对于一个人、一个社会、一种文化来说,只有当记忆凝聚了过去的印痕和未来的计划,只有当记忆允许人们做事时不要忘记他们想做什么,允许人们成为他们想成为的而又不停止他们所是的,允许人们是他们所是的而又不停止成为他们想成为的,记忆才真正重要。”《<奥德赛>里的多个奥德赛》这篇里,这一点,这一句,就足以让我膜拜卡尔维诺。“膜拜”这个词有点过了,是抬头仰望,此生都不可企及的高峰。
还是《<奥德赛>里的多个奥德赛》这篇,“正是我们对已丧失的过去的记忆,使我们确信征服未来是值得的。”这让我想到乔治·奥威尔在《1984》里那句话——“谁掌握了过去,谁就掌握了未来;谁掌握了现在,谁就掌握了过去。”
我相信幸福不是一个结果,而是一种能力。《司汤达:知识作为尘云》一篇里对幸福的表述,让我对幸福又有了不同切片的了解,或许这就是为什么有95%的同龄人会觉得比我不幸的原因——“幸福也是这样,你愈是试图把它限制在一个实质的定义内,它就愈是消融在由一个个互相隔离的不同时刻构成的星系里,就像爱情一样。这是因为(诚如司汤达所指出的)‘灵魂会逐渐厌腻任何划一的东西,甚至厌腻完美的幸福。’”
“我是说,我咽不下海明威的‘抒情性’——他的《乞力马扎罗的雪》在我看来是他最糟糕的作品。”最终,卡尔维诺也没能转变我对海明威的看法,尤其是《乞力马扎罗的雪》,只是卡尔维诺的表达更文学性。
卡尔维诺的《为什么读经典》,我试图标记一些“重点”,然而最终无从下手。每一句我都觉得重要,重要到想要把它们背下来,但减退严重的记忆力不允许我这样做。即便如此,这仍然是一本“即使初读也好像是在重温的书”。